“你这模样和你妈年轻那时候真像啊,”杨美玲捧起她的脸,狠狠揉了揉,又一根根捋她的发丝,“还是现在好啊,一家就一个两个,你说猪才一窝才下几个崽子啊?人多了闹死了!”
杨美玲忽然忍不住,紧紧抱住眼前男人化成的灰,可终究还是没有哭:“玉露,你说这人命可真神啊,活着的时候一百多斤,死了就剩这么一丁点儿了,还没有刚生出来沉。”
杨美玲又点燃一支烟,一张圆脸盘笑得满满:“行,我乐意吃你爸做的饭,捡块豆腐,再烫点酒吧,咱们仨喝一顿。”
“你妈那老工人,没文化,死就没了,要是我以后找别人了,这徐桂斌不得气死?操哈哈哈哈……”杨美玲把自己都逗笑了。
那是个明亮的夜晚,齐玉露、齐东野热情款待了杨美玲,他们喝着酒,啃着猪蹄,配上一盘满满的鱼皮花生,两个中年人是主角,滔滔不绝话当年。
她小酌了一点,兴致很高,吃一口软烂的豆腐,把这一幕定格在脑海的相机里,写入死前的走马灯里。
退一万步讲,这样的时候,月明星稀,房间里,有一盏灶火燃起,饭香四溢,有什么不能勾销的呢?
“那时候你和我姐多少人羡慕啊!”
“拉倒吧!没一个真心实意的!”
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,齐东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屏声静气,抹了抹脸,只有叹息。
变成了层层海浪:
就像一张破碎的脸
就让一切走远
我们却都没有哭泣
让它好好的去
怀念你怀念从前
只为那浪花的手
齐玉露和齐东野爷俩儿都安静了,默默地对视,鼓不出声的掌,为她打着节拍。她的歌声真缱绻,齐玉露从来没有见过唱歌这么好听的人,五姨唱歌和说话是两个声音,三分醉意,七分凄凉,一把甜嗓子仿佛是玫瑰金色的,她有些忘词,兀自哩哩啦啦地哼,手边的金丝楠木盒子正被小火烘烤,慢慢焐热,她怕他冻坏了,自从下岗后,他就特别怕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