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政厅那座新古典主义的恢宏建筑,门口悬挂着鲜红的条幅,字迹巨大、蛮横,如同鞭子抽打在行人麻木的脸上:“依法征收歉意税,共建和谐新彼尔姆!”下面一行小字,则像毒蛇般蜿蜒:“凡‘抱歉’、‘对不起’、‘请原谅’等歉意表达,均按次数计征。逾期未缴,后果自负!”
公告板前,人群像被冻僵的鱼,死气沉沉。瓦西里·伊万诺维奇·波波夫站在最外围,他那张宽大、老实的面孔,此刻被条幅的红光映得一片惨然。他下意识地抬起粗糙的手,抹了抹额头——那里并没有汗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湿黏。他又习惯性地张了张嘴,那句几乎刻在舌尖上的“对不起”几乎要冲口而出,只为挡了后面人的视线。但他猛地咬住了下唇,硬生生把那三个字连同涌上喉咙的酸涩一并咽了回去。代价太沉重了。上一次,仅仅因为替邻居叶戈尔笨拙地辩解了一句“他也不是故意的”,税务所那台冰冷的、嗡嗡作响的“歉意测量仪”就无情地在他名字后面,用猩红的数字刻下了整整三个卢布的债务。这三个字,字字千钧。
他佝偻着背,像一匹不堪重负的老马,拖着步子离开了那片令人晕眩的红光。冬日的暮色早早降临,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,雪粉被凛冽的寒风卷起,抽打在他脸上。街角,一群穿着崭新皮夹克、头发抹得油亮的青年肆无忌惮地喧哗着,粗鲁地撞开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。瓦西里的心猛地一抽,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。老妇人踉跄着,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扫过那群哄笑的背影,最终落在瓦西里脸上。那眼神里空荡荡的,什么也没有,既无愤怒,也无求助,只有一片被冻僵的死寂。瓦西里喉咙发紧,那句“对不起”再次在口腔里蠢蠢欲动,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。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,剧烈的疼痛让他打了个哆嗦,也掐断了那该死的歉意。他低下头,匆匆从老妇人身边挤过,仿佛逃离瘟疫。身后传来青年们更加放肆的狂笑,像冰锥刺入他的后颈。
家门口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,仿佛也浸透了彼尔姆的阴冷。他推开门,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、陈年白菜汤和某种挥之不去的霉味扑面而来。妻子娜杰日达正背对着门,在狭窄的灶台前忙碌,锅里不知煮着什么,发出沉闷的咕嘟声。她的背影显得异常僵硬。餐桌上,一张纸如同等待审判的告示,静静地躺在油腻的桌布上。瓦西里的心沉了下去,坠入无底深渊。
他走过去,指尖冰凉地捻起那张纸。市政税务所的抬头徽章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瞪着他。下面,是他和娜杰日达的名字,后面跟着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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