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的女婴捧到怀里,晨光中粉团似的娃娃睁开眼,不哭不闹。
老两口围着摇篮转悠得如同正月里的走马灯,连灶上煨着的鸡汤都忘了时辰。
不远的二愣家,歪脖大娘抱着襁褓的手抖得厉害,泪水砸在孙儿皱红的小脸上:";老头子哎,你瞅瞅这眉眼,活脱脱跟二愣小时候一个样……";窗外的老枣树沙沙作响,恍惚间似有佝偻身影拄着旱烟杆在树影里点头。
干娘挎着竹篮先来这家又去那家,竹篮里京丝挂面细如银丝,红糖在油纸包里窸窣作响——这些都是从留给自家来妮的存货里挤出来的。
眼见着两家媳妇儿捧着碗吸溜挂面汤,干娘眼角的皱纹里都汪着笑:";慢着些,别烫着!";
春红娘来看丫头,撩起蓝布门帘就撞见春红又是红糖水卧蛋,又是京丝挂面:瓷碗里浮着油星的汤面上,竟还撒着金贵的芝麻。";哎哟我的老姐姐,";她拍着膝盖直咂嘴,";这排场比地主婆坐月子还讲究!";
歪脖大娘忙着给亲家母也盛上一碗:“孩子八斤多,咱家丫头可遭罪了!”
窗棂纸透进的晨光里,春红娘捧着卧了鸡蛋的粗瓷碗的手直打颤。雪白的面条在汤汁里浮沉,细如发丝的京丝挂面又香又筋道。她想起二十三年前生春红那夜,灶间飘着的还是掺了麸皮的黍米粥,接生婆往她嘴里塞的粗盐粒子,咸得人眼泪直往肚里咽。
玉芬娘蹲在炭炉前煨鸡汤,铜勺在砂锅里搅出金黄的漩涡。瓦罐底下埋着红皮鸡蛋,是丫头的老婆婆早早给媳妇踅摸着攒下的。";娘,您也喝口汤。";玉芬在炕上支起身子,话音未落就被娘按回褥子里:";傻妮子,这年月鸡蛋金贵得能当银元使!";说着说着,老太太自己倒先红了眼眶——当年她月子里为给大夯爹省口粮,硬是把娘家捎来的半斤红糖兑水喝了一个月。
玉芬娘摩挲着闺女盖的新棉被,突然又噗嗤笑出声:";当年我生这丫头时,接生婆拿剪子在灶火上燎两下就下手……";歪脖大娘接茬:";可不是!我那会子疼得咬烂了枕头芯,你们猜稳婆说啥?';忍着些,女人家哪个不是麦秸秆堆里打滚过来的';。"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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