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长清心中感到一阵紧迫, 余光瞟到床铺, 眼底渴望一闪而过,随即被他刻意忽略。
落款, 平昭元年秋,沈长清手书。
久盼识荆,迄无机缘。
余入得门中,思厥先祖父,常与余话国事,往往促膝长谈,夜不能寐。
先人在时,尝言吾曰,“家中小辈皆无能,唯坐吃山空而已,然遍地腥云,满街狼犬,称心快意,几朝能毂”
先人去时,尝执吾手,要吾庇汝也,吾未尝佑汝,汝绵祚至今,吾便知汝先人所言不是也。
吾不知汝先人怨吾否,吾不忍其目光之痛,离门而去,吾心亦有悲。
今益州疲弊,作物被淹十之八九,来年天齐如遭饥荒,百姓多有饿死,国力大减,周边各族必虎视眈眈。
汝之先祖,雄踞一方,是听吾行吾也。
今已近腊月,若蒙棹雪而来,余则扫花以待。此谨奉。
给秦家主的信,而且是请人帮忙,不能不用心。
沈长清暂时停笔,外放了一点阴气,驱赶了蚊虫,才又继续。
就像人在这个世上活着,总有这样那样的摩擦,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,挡了自己的路。
沈长清摇摇头,坐得端正,继续书写。
认认真真写着字,恍惚间,好像回到了当年,元青夫子教他和柏榆习字。
刘元青自己的字呢?方方正正的,有一点古板。
执一柄戒尺,握一卷诗书。
张口是呵斥,抬手是训责,鲜少有笑颜。
他不像别的教书先生,他不要月银,也只收一次束脩。
他教的都是贫苦人,收束脩也只是因为纸笔贵,他把这些挑去富裕人家,又挑回来一沓又一沓白纸,一块又一块墨锭。
可谁要是写字不认真,他一板子下去敲在人背上能激起漫天灰尘。
用是不惜用的,只要肯学,用多少他都无所谓,唯独浪费,如割他肉放他血,要教他目光严厉起来,狠狠瞪你一番还不作数,必叫你伸出手来,敲过一场,重新写过才作罢。
他教他做一个君子,训斥他处处忍让没个担当。
沈长清一声不吭,颜柏榆却笑,“出仕与贪墨者同流合污隐退这天下有太平之处吗?”
可他并未斥责,他用冷眼掩盖自己心底的痛苦。
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夫子,没有办法向宫中谏言。
他深深看沈长清一眼,“他们再欺负你,你告诉先生。”
“你怕牵连家人,不敢反抗”,刘元青板着脸,语气习惯性冰冷,可他的话是温和的,“先生没有家人,没什么好怕的。他们这种人我教不了,束脩礼已经退还,他们不会再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