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7章

他紧抿着唇，尽量不在这等场合表露出半分不适当的情绪，可那只手，那紧绷的手指，却又在微微打着颤。他隐忍着，将委屈尽数吞没在腹中，就在其牵着卞玉、欲迈上正殿之时，忽尔嗅到一阵旃檀香。

外间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。

只见着于那人影重叠交际之处，正相携立着两道极为朴素的人形。那是一对男女，一袭素衣，站在人群最远处，正在安静地看着他。

他的母亲，他的父亲。

他们并未走进坤明宫。

朦胧，安静，遥远。

雨水漫天，白雾横生。

司仪们声音高昂，歌颂着吉时。椒花一片片，被雨水冲洗得葳蕤崭新。姜泠揽着身侧男人的胳膊，并没有看完全部的婚仪。就在司仪们再度唱诵之时，一片桃花吹到姜泠衣肩上，素白的衫布洇出一块极淡的水痕。

走吧。

姜泠点了点头，最后看了少年帝王一眼，与身侧之人一同转身，在这一群宾客们的恭维声、赞颂声中远去了。

这一袭朦胧烟雨，将地面冲刷得透亮。

姜泠走在伞下，回想起那日她将喜帖递给步瞻的那日。

他坐在床头，灯火将男人本就颀长的身形拉得愈发瘦长。浓黑如墨的夜里，他的眸子依旧瞑黑透亮。

听到这句话，姜泠的右眼皮不可控制地跳了一跳。

一片瓢泼里，步瞻的声音与淅淅沥沥的雨水一同响起。

此话听得姜泠忍不住坐直了身子，忙一攥紧他的衣袖，问：那你呢，你身上的情蛊怎么办？

轰隆一道惊雷，将本不敞亮的屋子照得明白如昼，男人清俊的脸庞亦被这电闪雷鸣衬得一片白皙。姜泠愣愣地抬起下巴，怔怔地瞧着身前的男子。他只沉默了些许，片刻，竟抿唇笑了。

无论是取血之险，或是钻心之痛。

那一年她还是豆蔻年华，而如今，她将至而立之年。

步瞻牵着她的手，声音温缓：

这情蛊是我本应该承受的，也是我应得的，是我的报应。

眼前仿若又出现了问机台的七百二十九层台阶。

以破败之身承受神官降罪，盼佛灵解厄，他的妻子。

幸运地遇见了他这一生的爱人，幸运地得到了上苍的解厄，幸运的这一切都还不晚。

他作的恶，太多，也理应自食恶果。

去从前未曾去过的地方、说从前未曾言说的爱意，还有那些从前未曾表述过的呵护与关怀

步瞻侧首，望向夜雨中的新月，目光忽尔放远。

后半生的神官降罪，就让他一人去承受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