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到快半夜的时候,终于淅淅沥沥地停了。条西屯、瓦子屯、大寨子屯、南锅屯四下相邻,所有的土路都变成了泥汤,踩进去就拔不出脚,想拔出脚就要牺牲掉鞋。
大湾坝上一片蛙鸣,稻穗惨烈地陈尸于积水的泥坑里,时不时跳上去一只绿蛤蟆,鼓着腮帮子看看热闹。
雨一停,空气里都是新泥的湿腥味。浩瀚星空低垂,一棵枝叶七零八落的老榆树上落满月光,明亮得人可以坐在树下绣花。天与地浑然不记得前半夜激烈的交战,仿佛那些电闪雷鸣都是人脑海中的错愕与想象,天与地无辜而自然地各归其道。
于春梅怎么也睡不着。她想叫醒乔丁钩,她又不敢;她想跟乔增德说说话,她又觉得说不到一起去;儿媳妇累了一整天,她实在不忍心叫醒她。于春梅就自己盘着腿,苦挨着。
抽水马桶“哗”地一声,孙平尧轻轻咳嗽一下。于春梅悄悄出了房门。
孙平尧低声说:“妈,您怎么还没睡?”
于春梅说:“平尧,我睡不着。我这大半天心惊肉跳,也不知道增财他们到家没,家里怎么样了。增财媳妇儿挺个大肚子,个把月恐怕就要生了,这一路雨这么大,让她怎么受得了啊。”
孙平尧心里也很不安,她也睡不着。这种天气,她知道父亲孙昱仁一定又出门了,只是这次不知道会去哪里。
她柔声宽慰着于春梅,也宽慰着自己,说:“妈,担心也没有用。您先坐。小邓是我父亲多年的司机,他开车您放心。以前不管多坏的天气,都是他开车带着我父亲到处走。‘堤在人在,堤亡人亡’,前总长亲自来朝北那年,您还记得吗?”
于春梅从没有听孙平尧一口气讲过这么多话,孙平尧还没有说什么事呢,她就忙说:“记得啊记得。”
孙平尧笑了,说:“我听我母亲说那年雨特别大。雨大倒没什么,她就是怕打闪怕打雷。
于春梅也记得那年雨特别大,朝北林吉地区花松江遭遇了一百五十年来最严重的全流域特大洪水。
那年她和乔丁钩在花松江嘎嘣屯揽了个木匠活儿,谁知道还没有出工,雨就下个没完没了。她记得他俩住在那招活儿的东家的南厢房,南厢房对面不到三公里就是花松江拐出来的一条没有任何堤坝的河。
屯里的湾啊河的,哪有什么像样的堤坝,都是年月久了自己形成河床,天旱的时候水位低一点儿,天涝的时候水位高点儿。但水位再高,也没有咣当出自己的河床。人们就在这条河边打水烧饭,洗衣洗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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