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咂摸着滋味,忽地想笑,又不知笑什么。风吹来,晾衣绳上的衣裳轻轻晃了一下,滴水声清脆地落入夜中,好似心底的一滴涟漪,正悄悄荡开。
最初,张氏只是在那个夜晚为金不焕洗了一次衣服。
那晚过后,她依旧寡言寡语,待人客气中带着距离感。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她便默默地记住了金不焕的习惯:他每日清早练拳,回来时总满身大汗,她便早早起身,在他练功的空隙里悄悄取了他换下的衣裳,带去后院井边洗净,再晾在他屋旁的阳光里;他饭量大,吃饭又快,她便总在饭点前几步,为他盛好饭菜,摆在他平日喜欢坐的位子上。
金不焕起初颇为尴尬,脸上总带着几分窘迫,几次想开口拒绝,但张氏只是低眉顺眼地笑笑,柔声说:“不是什么大事,我闲着也是闲着。”话说得温柔,不容置喙。他终究不是能拗得过人情的人,只好作罢。
只是那几日里,他每次进院,都能看到晾衣绳上飘着自己干净的衣服;每次去大堂,都能发现自己的饭碗总比旁人满上一些,菜也是自己爱吃的几样。慢慢的,尴尬变成了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又变成了习惯。
他甚至开始会在练功回来后,自动脱下外袍搭在门槛边,轻轻咳一声,算是通知;有时吃饭吃得急,还会伸手去接她手里的碗:“我来吧。”可张氏总是一笑,动作不疾不徐地绕过他,把饭安稳放下。
李生缘曾在饭桌上调侃他:“哟,咱们金掌柜这是起了小厨房了?”
他一边扒饭一边涨红了脸:“哪儿就小厨房了?我又没使唤她做什么……”
叶知卜则在旁轻轻咂嘴:“你没使唤,她却日日围着你转,你这福气……也不知是好是坏。”
江远山则是嘴不饶人:“你最好识相点,能管得住自己。嫂子还在家里给你养小的,伺候老的。”
金不焕愈发羞赧,想要反驳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他偏头看了一眼张氏,只见她坐在角落,手中拢着一只小布巾,神情恬淡,不争不抢,仿佛只是在尽一份无人知晓的本分。
两三日过去,众人也渐渐见怪不怪。金不焕原本的别扭在习惯中悄然消解,有时甚至会主动朝张氏笑一笑,见她手中还提着洗净的衣裳,便伸手接过,顺口说一句:“辛苦你了。”
张氏听罢,只垂首一笑:“不辛苦。”
那笑意浅淡如水,却像风吹荷叶,柔得不着痕迹,竟叫金不焕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,像是愧疚,又像是怜惜,更像是一种久未体会的温软牵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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