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6章

盛夏，徐流深在佛寺小住。寺中一百多名僧人从早到晚诵经，白幡黄纸倾洒一地。

他为自己请了一支签，却不看。新来的沙弥觉得奇怪，问主持：“师傅，贵客为何不解签？”

他远眺对方离去背影，打了个佛偈，道：“此去吉凶祸福，人各有命。”

“小满则圆。”他趴在贡品台上，挤在小沙弥和主持中间，对主持说，“这签挺好。”

“万事万物，为行者让路。”

主持伸手摸他的脑袋，慈爱道：“当你真正想做一件事，山海无拦。”

小沙弥指着殿内一角，抖抖抖：“师傅，那里有人。”

-

姜王造访元宁殿。

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对徐流深提起卫妃。

他走后徐流深一杯接一杯喝完了剩下的清酒，起身时谈善很想扶他一把，手指从他腰间穿过了。

浓黑色一晃而过。

可惜无法知道。

巧克力豆长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黄狗，谈善开始后悔给它取的名字。

外甥像舅，谈善凑过去看，觉得这小孩要是能像世子爷一定很可爱。

齐宵笑得跟傻子一样，说：“八月初七出生，大胖小子，可把韶娩累坏了。我们……想请殿下为他赐名，姓徐，我想让他跟韶娩姓。”

谈善一怔，看向徐流深。

“秧，秧，稻之初生者谓秧……好极，谢殿下。”齐宵抱着睡梦中的儿子转了个圈，兴奋道：“徐秧，徐秧，真是好名字！”

徐韶娩还戴着遮风的帷帽，掀起来，泪眼涟涟：“兄长。”

长街马道宽阔，徐流深因她勒马回望，马儿原地踏步，他身后是重重雾霭，远山宫阙。素白便服上绒花如雪，抖落一地银霜。

-

是一场必胜的仗。

踏出门槛前他脚步放缓，似在等待。

徐琮狰微有失望，依然道：“是。”

“如君父所愿。”

昔日世子寝殿荒芜生草，谈善跟着徐流深来到偏殿上锁的大门前，门环上灰尘遍布。世子爷伫立良久，伸手拉开门。

他见到童年的纸飞机，宛如涂鸦的泛黄纸张，火柴人愚公仍在移山，牛郎织女跨桥相望，长翅膀的鸟衔枝填海。花灯挂满横梁，垂丝海棠挤干水分，褪去颜色得以永存。写毁的大字被风吹到脚下，四叶草夹在某一书页中，脆如薄纱。

世子爷尚未送出的东西。

夜风起，世子爷举着油灯，满身乌发勾缠。他目光一一流连在屋内，灰尘和另一种质地晶莹的液体覆盖了一切。

猩红火舌在他身后狂卷而起，摧枯拉朽之势抹去一切。

谈善快步跟上他，又停下来，捂住胸口无声喘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