蓦地暗了下来,几朵乌云聚拢,卖茶老者望了望天,搓着手对那少妇说道:“对不住了,这位夫人,要下雨了,老汉要回家去收几件衣服。”
那位少妇牵着儿子,站起身来,卖茶老者眼望他们母子,愣了一愣。
先前他倒茶时,未曾留意,女子约莫三十二三岁,虽一身青衣,然身材高挑,云鬓峨峨,皮肤白皙,容颜庄重,气质沉静,与这简陋茶棚颇有些格格不入,小男孩稚气未脱,双眉修长,目光灵动,似乎刚刚哭过,一双眼睛红红的,正紧抿了嘴唇。
女子拿出两文钱,递给了卖茶老者,和声道:“老丈,我在这等个人,待会就走。”
卖茶老者接过钱道:“夫人,待会若是下雨,那茶桶边上,有一把破伞,可以拿来遮遮,莫要淋坏了身子。”说完,不待女子道谢,便匆匆去了。
待卖茶老者走远,雨一直未下,天气却愈发闷热。
小男孩扬头说道:“娘,刚才,你为什么不准我过去跟爹爹说几句话?”
女子轻叹一声,摸了摸小男孩的头,道:“尾儿,是你爹爹吩咐的,我也不清楚原因。”
这位女子,便是杨继盛的结发妻子,张贞,而这个小男孩,是他们的儿子,名字唤作杨应尾。
张贞眉间轻蹙,不由自主,又想起了两年多前的事情。
那是嘉靖三十二年正月,正是寒梅夜雪、灯山月冷时节,一日早晨,夫君从书房出来,面色铁青,神情郑重,抱起了儿子,看着自己,几次三番,欲言又止。
她看出不对,追问之下,他才说出决定上疏弹劾权臣严嵩,并给她看了奏疏,名为“五奸十大罪”,详细陈述了严家父子贪贿纳奸、结党营私、打击异己的诸多罪状。
张贞清楚,严嵩家的这些事情,别说是身在朝堂的文武官吏,就连寻常百姓,都大多知晓一二,只瞒住了世宗皇帝一人。
她劝夫君,严嵩权势正如日中天,此时去弹劾他,只恐是螳臂挡车,可能会枉自送了性命。
平常他们夫妇二人,夫唱妇随,举案齐眉,做事都有商量,可那日却不知为何,他异常果决,完全劝他不住。
最后,他道:“贞妹,椒山心中明白,此一去必定是九死一生,然大丈夫生于世间,有所为有所不为,此事我心意已决,夫人不要再劝了。有一个事情,请你一定记下了,除非到我死那天,否则,你和尾儿两个,都不能来看我,这件事情相当要紧,切记切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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