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末的蜀中,天幕似乎比往年沉得更低,云层厚重而滞涩,饱含着一触即发的湿气。
本应是万物葱茏、生机勃发的时节,成都这座被伪朝选为“行在”的千年锦官城,却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里。
城南门,高大的城门洞上方,石刻匾额上“承恩门”三个鎏金大字,此刻在暗淡的天光下,不仅毫无“承恩”的华彩,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讽刺。
城楼上下,一场倾尽伪廷气力装点的“盛典”,正竭尽全力地制造着虚假的喧嚣。
巨大的城楼垛口几乎被密集的五彩幡旗所淹没。
绫罗绸缎缝制的彩幡,在闷热的、带着河流潮湿气的微风中猎猎抖动,发出类似裂帛的细碎声响,徒劳地想要盖过空气中弥漫的凝重。
数十面需要两人合抱的磨盘铜锣,架在特制的木架上,鼓面紧绷,映着苍白的天光;旁边是蒙着整张厚厚水牛皮的巨鼓,鼓身刷着新漆,散发出刺鼻的味道。
数十名精赤上身、肌肉虬结的鼓手锣手,额头颈项青筋暴起,腮帮因咬牙而高高鼓起,奋力挥舞着裹了红绸的沉重鼓槌和裹着黄绸的锣锤。
“咚咚咚——哐!”
“咚咚咚——哐!”
鼓点密集得如同盛夏突兀降临的暴雨,疯狂地敲打着人们的耳膜;锣声震耳欲聋,尖锐得仿佛要刺穿苍穹。
两种声音扭曲地混杂在一起,汇成一股狂暴无匹的音浪洪流,裹挟着伪廷最后一丝粉饰太平的决心,决绝地冲上云层厚积的天空,然而并未刺破那层阴郁,反而被沉闷地反弹回来,沉沉地砸落下来,压在承恩门下每一个参与这场“盛典”的伪朝官员、将佐、士卒的心口之上。
没有激昂,没有振奋,只有一种近乎窒息的心慌意乱。
每一次沉重的鼓点落下,仿佛都敲在伪帝李玢那脆弱的心脏上;
每一次刺耳的锣声响起,都像一根尖锐的针,扎得伪相杨国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空气是粘稠的。
新刷城墙的桐油味、生漆味霸道地弥漫着。
这味道混合着从城门下临时搭设的香炉中焚烧的、上品苏合香与龙涎香腻腻的香气,再被初夏蜀地特有的闷热湿气一蒸,变成了一股令人胸腹烦恶、几欲呕吐的复杂气息。
值守的禁军士卒,穿着略显不合身、浆洗得发硬的甲胄,紧握着手中的长戟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汗水沿着他们年轻却写满焦虑的脸颊不断滚落,滑进衣领,留下一道道湿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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