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,顺手掐下别在发髻上。就像经过桃林,闻见香甜甘美的果香,伸手摘下最饱满的那颗咬上一口。也像途经池塘,瞧见一群金灿辉煌的锦鲤,捞起一条尝尝味道。她看见了花,没有在意栽培的辛苦;咬了桃,没有留心堆肥捉虫的汗水;吃了鱼,没有关注培育的孤寂。然而孩子不是花,不是桃,也不是锦鲤,是人。郑湘也是从孩提长到成年,享受过父母毫无保留的爱,知道在爱包裹中孩子长大的模样。然而,她能做到父母那样吗?即使她能做到了,但个人的千般筹谋万般算计实际上十分脆弱。就像她,母亲为她筹谋了平稳富贵的人生,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,做世家贵妇,衣食无忧,前路不愁,但是这一切在十五岁时,烟消云散。甚至大梁巍巍,后宫风流,明星荧荧,绿云扰扰,竟顷刻土崩瓦解,尸体枕藉。郑湘感受到人生的反复无常和生命的脆弱,并产生了深深的惊悸。京师一百多年历经四朝六姓,每朝最长不过三代。郑湘虽年轻,但见过的、没见过的,都吃过玩过用过,畅畅快快地活过,即便顷刻间死了,也是人生无憾。但是腹中的孩子呢?郑湘没有忘记厉帝时,前朝宗室、王妃和公主是如何被折辱,求生都不能求,不敢求。想到此处,郑湘伸手抚摸小腹,垂下眼睛。她怕了。“湘儿,湘儿,想什么的,是不是高兴迷糊了?”女儿终生有所托,陆凤仪喜得合不拢嘴。皇子最好,公主也行。郑湘抬头,嘴唇抿了抿,对太医和母亲道:“这事先不要声张,我亲自与陛下说。”太医笑吟吟地应了,道:“微臣遵命。”陆凤仪也连连道好。这种小心思,大家都理解,也乐意配合。
来了,她却纠结要不要?这无疑让姜榕感到真情被践踏,真心被愚弄。沉浸在纠结中的郑湘没有注意到这些,她是孩子的母亲,姜榕是孩子的父亲。她为孩子的未来愁得肝肠寸断,姜成林也不能跑掉。郑湘仰头盯着姜榕(气得)通红的眼睛,思索道:“徐纨素的爷爷说过,兴得快,灭得快,前梁就是这样的。”姜榕被郑湘莫名其妙转移话题弄得怔愣一下,怒火憋在心里,耐着性子纠正道:“那叫‘其兴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’。”“那大周也会这样吗?”郑湘的发问如同惊雷般在姜榕的耳边响起,一字一字地重重撞击着姜榕的灵魂。大周会吗?姜榕不知道。中原分裂三百余年,朝代走马灯似的换,皇帝就像地里的韭菜一茬又一茬。